中小银行如何应对利率市场化的挑战

近年来，城市商业银行、农村信用社等小型银行机构经过多年的改革探索，公司治理逐步完善，经营管理能力显著提升，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得到有效解决。但是，与大中型银行相比，小型银行一般资产规模小，经营网点少，综合金融服务能力相对不足，盈利模式较为粗放，公司治理、风险管理和内部控制相对薄弱。这些构成了小型银行面对利率市场化挑战时的“个性化”因素。由于这些因素的存在，从国际上看，利率市场化对小型银行的冲击一般更为严重。很多国家在利率市场化进程中出现了小型银行大量倒闭的情况。未来一段时间内，小型银行应当深刻认识利率市场化的挑战和机遇，加强自身经营管理能力建设，监管机构应当有针对性地加强监管能力建设和系统性风险防范，有效化解小型银行面临的潜在风险。

一、利率市场化条件下小型银行的主要风险关注点

        本文小型银行样本主要包括城商行和农村合作金融机构（包括农村信用社、农村合作银行、农村商业银行）。截至2012年底，以上小型银行总资产为27.8万亿元人民币，约占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产的五分之一，法人机构数量占银行业金融机构总数的99%以上（见表1）。

        从2012年6月和7月人民银行放宽存贷款利率管制至今，利率市场化对小型银行的盈利能力和风险状况均产生了一定影响。未来一段时期，利率市场化对小型银行的影响将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小型银行盈利能力可能进一步下降

        从2012年6月底至2013年6月底，小型银行净息差收窄幅度较大。除了人民银行两次降息的影响外，小型银行净息差受到较大冲击的主要原因还包括：一是为维持存款规模被动提高存款利率，同时存款定期化趋势显著，导致存款成本上升较快；二是追逐利差较薄的同业业务以及与大银行合作的“通道”类业务，拉低了整体净息差；三是资产负债管理薄弱，不能及时调整业务结构和合理配置资源，稳定净息差的能力不足。由于以上问题难以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善，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深化，小型银行的盈利能力仍可能进一步下降。

        （二）小型银行信贷资产质量存在下降趋势，集中度风险可能上升

        从国际上看，由于小银行一般经营实力弱、资本规模小，风险承担和抵御能力不强，信用风险对其影响总体上要比大中型银行严重，甚至可能导致破产。这种负面影响的最终显现需要一个过程，并往往随着经济的周期性波动而加剧。例如，日本利率市场化之后的90年代中期至2002年，由于泡沫经济崩溃，地方银行出现大量坏账。据日本存款保险机构年报统计，1995-2002年的7年间，日本金融机构的破产件数达172件，其中以中小金融机构为主。在台湾地区利率市场化进程中，不少中小银行由当地主要财团或企业集团出资控股，银企关系密切复杂、集团内融资比例高，最终造成一批中小银行资产质量大幅下滑，并对台湾金融自由化和民营化改革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当前，我国利率市场化对小型银行信用风险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信贷资产质量和集中度两个方面。

        一方面，逆向选择和竞争加剧等因素削弱了小型银行信贷资产质量。首先是逆向选择。在利率市场化压力下，小型银行为力争将存贷利差保持在一定或更高水平上，可能趋于以高成本吸收存款，并将更倾向于寻找高收益客户以覆盖上升的成本，而能够承受较高利率的客户往往是风险较大的客户。其次是客户竞争加剧。近年来，大中型银行，尤其是一些以前以服务大企业为主的银行，均加强了对利率较高的中小企业的信贷投放。市场竞争可能加剧小型银行的客户流失，促使小型银行放松贷款标准。再次，在利差缩小，盈利减少甚至亏损的情况下，银行拨备的计提将受到影响，不良贷款核销可能力不从心，对银行资产质量造成不利影响。

        另一方面，在利率市场化的冲击下，集中度风险升高问题值得高度重视。小型银行开发新业务领域面临较大竞争压力，其对于部分企业、行业和区域贷款的依赖程度可能增加，这将引起集中度风险上升。一个国际案例比较明显地反映了这一问题：美国西南部地区经济对本地区石油行业严重依赖，在上世纪80年代利率市场化过程中，新英格兰地区、加利福尼亚、俄克拉荷马与德克萨斯等州的当地银行经营受到较大冲击，贷款更加集中地投向于能源和房地产业。随着1986年石油价格下跌近50%，能源与房地产业同时步入低谷，这些地方性银行出现了大范围破产。我国小型银行通常业务经营比较集中于某一类客户或者行业、区域，贷款集中度远大于大中型银行。前期部分小型银行在光伏、钢贸等行业的贷款较多，造成了较大损失。利率市场化进程中，小型银行的贷款集中度风险需引起高度重视。

        （三）小型银行受流动性风险和利率风险上升的影响可能更为严重

        尽管目前一些小型银行所在区域的零售存款来源较为稳定，流动性风险指标较好，但是小型银行由于资金规模小、资产结构单一、品牌和声誉优势相对欠缺等原因，整体上受到资金来源不稳定的影响可能更大：

        一是在银根紧时及时获取短期资金的难度相对较大。小型银行在同业市场上的市场实力和谈判能力较弱，且交易对手不多。在市场流动性紧缩的情况下，大银行出于谨慎考虑不愿融出资金，小型银行可能由于在某一时点上无法及时获取资金而陷入流动性危机。

        二是融资成本上升造成融资难的可能性升高。小型银行一般资金实力较弱，融资能力受限，利率市场化后，在流动性紧张的情况下，小银行的融资成本变动更为剧烈，流动性风险上升。如2011年1月下旬、2012年春节前夕，市场资金趋紧，SHIBOR隔夜资金拆借利率一度上涨500到600个基点，最高达到8%左右，与大银行相比，小型银行资金成本迅速攀升，居高不下，流动性管理难度很大。

        三是存款流失可能增大部分小型银行的流动性风险。利率市场化条件下，金融机构和存款人对于利率更为敏感，易于引起资金在不同机构间快速频繁流动，增加流动性风险。小型银行存款定价能力总体薄弱，在存款利率进一步放开过程中，既可能因为难以承受过高的存款成本引起吸存能力下降，也可能由于利率敏感度不够高或对利率走势研判有误，造成存款流失。目前大部分小型银行的资金运用以贷款为主，变现能力和流动性较差。在存款大量流失的情况下，如果贷款无法及时收回，流动性可能会出现较大问题。

        四是小型银行在市场价格形成过程中参与程度低，利率风险上升带来的挑战更为严重。未来市场的长端利率将从目前的主要由央行确定转向主要由市场生成，短端利率将更多地以央行间接调控下的市场利率（如SHIBOR）为参照，这一过程将大大增加利率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小型银行由于缺乏市场定价权，既不参与SHIBOR生成过程，也不参与最优惠贷款利率形成过程，只能被动应对利率变动。重定价风险、收益率曲线风险、基准风险和期权性风险都可能进一步上升。

        （四）小型银行的盈利能力、信贷资产质量、流动性问题等可能导致系统性风险上升

        相对于大型金融机构“大而不能倒”问题，大批小型银行倒闭所引起的系统性风险需要得到更多重视。美国储贷危机的爆发即是小型银行导致系统性金融危机的典型案例。1980年和1982年存款利率上限被取消后，美国的储贷机构试图通过支付相对较高的利率来争取资金，负债成本不断加大。而随着利率上行，储贷机构持有的长期、低利率住房贷款的经济价值急剧下降，总体利润不断减少直至大面积亏损。从1986年初到1995年底，存款保险公司承保的储贷机构数量缩减了一半之多（Curry和Shibut，2002）从1979-1983年期间美国储贷机构的资产、利润变化也可见一斑（见表2）。

        我国银行业的中长期贷款多在一年内重定价，因此重蹈储贷危机覆辙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是，在应对措施不当的情况下，小型银行的风险上升可能通过以下途径形成金融体系的系统性风险：一是利率市场化条件下金融市场、金融业务之间的风险关联性上升，即使是小型银行，其流动性危机也可能迅速传播，导致金融市场动荡和市场恐慌；二是由于小银行通常受当地实体经济经营状况的影响较大，贷款集中度较高，利率市场化过程中如果部分领域和行业的信用风险暴露导致较大范围的小银行资产质量恶化，也会引发系统性风险；三是在存款保险和金融机构破产等相关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利率市场化冲击下经营失败、资不抵债的小型银行如果不能及时退出市场，会引起较为严重的道德风险甚至市场秩序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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